菲奧娜已經休學半個月了。

那天，她從床上醒來後，並沒有什麽異常的表現。

她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傷心欲絕食不下咽。她只是呆呆地躺著，盯著頭頂上的吊燈，任由眼角邊淚水流出。

分不清是傷心難過，還是長時間睜眼的生理性淚水。

布魯斯格外能理解她的感受，卻不知道怎麽開口安慰她。

在親眼目睹死亡所帶來的沖擊力下，任何語言都顯得單薄而蒼白。現在，唯一能幫助菲奧娜的，也只有時間。

永遠處理不完的忙碌事務讓他深感無奈。就算他可以讓布魯西寶貝在哥譚先暫時隱退，但蝙蝠俠不行。

正聯這邊，也有急需解決的新麻煩。他能分給女兒的時間，真的太少了。

菲奧娜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阿福為她辦理了休學，她就乖乖地待在房間裏，也能按時吃飯睡覺，對心理醫生的到來也並不抵觸。

但布魯斯依然很擔心。

他總覺得在菲奧娜平靜的外表下，有太多的情緒在翻湧。

這會將她沖垮的。

沒有人知道，菲奧娜這半個月都在想一件事。

為什麽小醜會選中她，在她的身上，究竟有什麽值得針對的特質？

她沒有超能力，對於戰鬥更是一竅不通。就算小醜猜出了蝙蝠俠的身份，想要用自己威脅他，那也應該將她綁架了。

小醜選擇在自己眼前殺掉格蕾絲，除了讓她痛苦之外，到底還能讓他獲得什麽？

讓她絕望，讓她陷入深淵，就是小醜的樂趣嗎。

菲奧娜永遠不會忘記，小醜是用怎樣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沒有貪婪，沒有欲望，他那張猙獰可怖的臉竟然透露出好奇的向往。

就像是一個小孩子，正在觀察他即將到手的玻璃玩具。

然後，下一秒就要將它摔在地上，看看能飛濺出多少玻璃碎片。再循環往覆，直到它徹底碎成了一粒粒微小的玻璃渣。

她成為了小醜選中的玩具。

只要她活著一天，小醜就不會放棄折磨她。

那下一個，被她牽連的目標會是誰？

菲奧娜忍不住輕笑出聲，手中的書在從窗戶吹進來的秋風中翻了幾頁。

她從未覺得如此悲哀過。

她的家人都是保護這座城市的英雄，而她只能為身邊人引來禍患。

為什麽，為什麽是她？

就算是她，為什麽死掉的不是她，而是無辜的格蕾絲。

她這幾天用手機刷新聞時，看到了很多相關報道。盡管父親已經盡力控制了主流媒體保護受害人信息，但還是有很多小報在拼命挖掘。

格蕾絲是單親家庭的孩子，上中學時跟著她父親工作調動才來到哥譚。

她的父親是銀行的一位中層管理，收入不算高，但支撐兩人的開支綽綽有餘。在意外發生前，他們父女倆一直過著平靜而幸福的生活。

為了流量毫無底線的媒體們將格蕾絲和她父親的信息幾乎扒了個幹凈，包括他們家有遺傳性精神病史的事，也被不斷放大曝光。

在互聯網，再快的刪帖速度也追趕不上圍觀看熱鬧的人群。

格蕾絲已經不在了，他們還不肯放過她的父親。當她看到視頻裏，這些喪心病狂的家夥們追問著他失去女兒是怎樣的感受時，她的憤怒和悲傷再也控制不住，只能通過眼淚傾瀉而出。

都是她的錯。

而她現在，卻讓更無辜的人承受著不該有的言語利刃，自己卻躲在這一寸天地裏，享受著細心的照料和心理治療。

她有什麽需要治療的。

她還有勇氣茍活著，都要佩服自己的心理素質非常強大了。

此時，格外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手機的提示音。

她解鎖屏幕，是同學艾麗莎發來的信息。

【菲奧娜，你還好嗎？身體有沒有好一些？】

她慢慢吞吞地打字，發送過去：“我很好，你有什麽事嗎？”

【格蕾絲的父親今天來學校了，他說想要見你一面。格蕾絲之前為你做了一件手工禮物，他想要親手交給你。】

菲奧娜鼻頭一酸，發紅的眼睛又掉下幾滴眼淚，滴在手機屏幕上。

【好的，麻煩你將我的聯系方式推給他。】

格蕾絲的父親名叫艾倫。在電話中，他的聲音聽起來憔悴不堪，透露著深深的疲憊。

他將菲奧娜約在一處偏僻的花園裏，並解釋道，這是以前格蕾絲經常來的地方，他們家就住在這附近。

艾倫懇求她，務必要低調地來。他實在不想再面對那些恨不得將他每一滴血都吸幹凈的媒體們，這是他和格蕾絲回憶中最後一片凈土。

菲奧娜答應了。

她換上了一身黑裙，只是簡單地洗洗臉，沒有進行任何多餘的點綴。

在幾番猶豫後，她還是從自己的錢包裏抽出了一張卡。

這筆錢不能抵消她的任何負罪感，但它至少能讓格蕾絲的父親在物質上更好過一些。

盡管難以啟齒，但她也沒有別的能為他們做了。

她準備出門時，被達米安攔住。

“你要去哪裏？”被安排留下照顧她的羅賓心情相當差，“父親讓你待在家裏，你就別亂走。”

菲奧娜解釋：“格蕾絲的父親約我見面，有一些東西要交給我。”

“讓他寄同城快遞，或者上門拜訪也行。你就不要出門了。”

“達米安，我必須要去見他的。”

菲奧娜嗓音沙啞，話中還帶著未平息的哭腔，“是因為我，格蕾絲才會……她父親要見我，我必須去。”

達米安皺眉，搞不懂為什麽她要哭。

小醜要殺人，和她有什麽關系？這家夥別的本事沒有，庸人自擾倒是很在行。

“格蕾絲的死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完全可以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情緒。就因為你這副樣子，給父親帶來了不少困擾，這就是你想要的？”

菲奧娜一聲不吭，像是個站樁木頭，任由達米安繼續說下去。

她沒有為自己辯解，但也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達米安更不高興了，他感覺菲奧娜在無視自己。

她憑什麽這樣做？就是因為必須要留一個在家裏看著她，他都被限制參與所有活動了！

“你現在就回到房間去，安安靜靜地待著。如果要拿什麽東西，我讓德雷克安排人去取就行了。”

菲奧娜不肯動，她執著地說：“我要親自去。”

“菲奧娜韋恩！”達米安生氣地直呼她的名字，“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讓你回去！”

“我不要，我就要出去。”

“呃……”達米安簡直無語，菲奧娜今天是吃錯什麽藥了？

她都敢和他對著幹了？以前讓她做什麽，她不都是很聽話的嗎？

很好，現在她這個唯一的優點也沒了。

他們姐弟倆繼續在門口僵持著，一個瞪著眼將人往回趕，一個強忍淚水就是不肯動。

菲奧娜再也忍不住，小聲地抽泣起來。

她也不想哭的，更不想在達米安面前哭。他不會同情流淚的人，這只會讓他對自己更加厭惡。

但她的淚腺根本就不受自己的控制。只要聯想到格蕾絲這個名字，她大腦裏的弦就像是繃斷了，所有的控制力全部出走。

達米安崩潰了，她

這又是怎麽了？

他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啊！

“行了行了，我和你一起去，你趕緊把眼淚收一收。”

要是等父親回來，看到她的眼睛腫得不像話，他肯定少不了一頓問責。

雖然根本不關他的事，但父親就是偏心。達米安憤憤不平地想。

菲奧娜止住了哭泣：“你同意了？”

“我不想同意，但我更不想看莊園被你的眼淚淹沒。”

達米安打量了一眼她的裝扮，雙手插兜回自己的房間。“我先去換套衣服，你在這裏等我。要是被我發現你偷跑，你就完蛋了。”

麻煩死了。他在心裏吐槽。

就這一次，看在她真的很傷心的份上。再有下次，他是絕對不可能再縱容她的。

——

車子載著他們來到艾倫說的花園，這已經是哥譚的郊區了。

“我自己下車就好。”

菲奧娜看著車窗外坐在花壇邊失神的男人，還有他腳邊放著的禮物盒。

上面的蝴蝶結很獨特，格蕾絲最喜歡這種。她教過自己，但她沒學會。

“達米安，你和司機就在這裏等我吧，艾倫叔叔他應該有些話要對我說。如果有你在，可能會讓他不太舒服。”

考慮別人的感受倒是很積極？她怎麽不想想，她這段時間隨時像是要死了，父親有多擔驚受怕的。

達米安無聊地劃著手機：“隨便你，但不要聊太久。如果耽誤太多時間，會給我帶來麻煩。”

具體表現為，父親肯定會擔心她。但他不會指責離開家的菲奧娜，只會批評自己不該讓她在外面游蕩太久，萬一遇到危險呢。

菲奧娜點頭。下車前，她將脖子上的項鏈摘了下來。

那裏面有她的定位器，她幾乎從不離身的。但和一個剛失去女兒的父親見面，她不應該佩戴任何首飾。

達米安隨手將它裝進口袋裏。

過了五分鐘，達米安收到她發來的短信。

【我和艾倫叔叔再往前走一些，你們就在原地等我吧。】

他擡起頭看向窗外。果然，這兩人的身影已經越來越小了。

達米安猶豫了一瞬，要不要開車跟過去？

算了，估計他們就是想找個徹底沒有其他人的地方吧。

這鬼地方偏僻得很，幾百裏內都不會有其他人來了。就算哥譚那些精神病人們想要作怪，這裏也不是他們的舞臺。

隨菲奧娜去吧。要是沒給夠她空間，回去之後她又得哭哭啼啼，會把自己逼瘋的。

達米安靠在座椅上，開了一把游戲。

打發一下時間好了。

他瞥了眼前面的司機，“你帶手機沒？連一下這個游戲，這附近匹配不到足夠的隊友。”

車內二人開啟了峽谷內的廝殺，就在達米安即將砍掉敵方基地水晶最後一絲血時，他的游戲頁面被暫停，來電顯示是父親。

他格外不爽地按下接聽，還沒等他表達自己的情緒，布魯斯就劈頭蓋臉地丟下一句：

“菲奧娜在哪？”

“她不是就在……”

達米安突然冷汗直下。

對啊，菲奧娜在哪？

“她的定位器和你的重疊了，你沒和她在一起嗎？”

達米安舉著手機，一只手打開車門。可四周空空蕩蕩，哪裏還有菲奧娜和那個男人的影子？

如果格蕾絲的父親想要對菲奧娜不利……

該死，他光顧著防那些麻煩的家夥，竟然把這一點給忘了！那個男人，可是有精神病發作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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